访谈：雅典表CEO帕特里克•普鲁尼奥克斯谈奇想系列、未来以及钟表的价值所在

【相继任职豪雅与苹果之后，这位经验老道的经理人决定，是时候接受新的挑战了。】

雅典表（Ulysse Nardin）新任CEO帕特里克•普鲁尼奥克斯（Patrick Pruniaux）有着相当亮眼的职业生涯。钟表品牌的高管一般来自于两个领域：钟表从业者与职业经理人，前者的一生与钟表息息相关、呼吸与共，而后者，或许他们更愿意投入心智保护股东的权益而不是对钟表以及制表业倾注全身心的喜爱。普鲁尼奥克斯转任过多个职位--2000年进入历峰集团时，他的第一项工作是主管面向拉丁美洲的红酒和烈酒的销售，此后转去豪雅，担任全球销售副总裁。

2014年，他做出了一项让业内人士认为将会让他就此远离日内瓦钟表业的决定，那就是加盟苹果，开展一项在那个时候被苹果委婉地称为特别项目的工作。普鲁尼奥克斯的跳槽充满勇气，在当时，苹果甚至没有告诉他这个特别项目究竟是什么。在回忆当时情景时他告诉我，苹果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头衔和一份年薪，然后让他决定是接受还是拒绝。这个特别项目当然就是苹果手表，普鲁尼奥克斯带领着团队成功研发并将其投放市场。2017年9月，遵循他一贯令人惊讶的职业大跳槽气派，他离开苹果转任雅典表CEO。
在他以CEO身份出席的第一次SIHH上，普鲁尼奥克斯坐下来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谈起了他不寻常的职业生涯、他在科技界的经历如何影响他对传统制表业的看法以及他对雅典表未来的预期等等话题。

以下为访谈部分内容，JF: 杰克•福斯特；PP：帕特里克•普鲁尼奥克斯。

JF：你是从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来到了雅典表。
PP：我了解将会面对什么，有9年的时间我在豪雅工作，我绝对清楚这一点。说实话，当我第一次走进雅典表的办公室，我立刻兴奋起来，我不由得发出惊叹，这就是我接受任命后的全新工作。我不会为离开苹果的决定而遗憾，很少有人会主动离开苹果，除非被炒了鱿鱼。我了解制表业，转去苹果当然会经历一次巨大的文化冲突，它让人颤栗。

JF：这是四年前的事情？
PP：是的，实际上从我个人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我一直寻找的冒险经历。在豪雅的9年让人兴奋满足，但对我来说，9年时间足够漫长，我得去寻找不一样的挑战。我认为如果你做出改变，那就改变得彻底一些。
Freak Vision，2018

JF：你在豪雅的时候，那儿已经在发展一些高科技的项目。
PP：有手机项目，但对我们来说那不是最好的时机。高端奢华手机市场，甚至是最好的产品威图（Vertu）都已经放弃了生产。这个市场它是很有趣，但说实话，我认为有些教训必须得吸取。对我来说，作为制表业中的一员，这个教训就是，功能优先。

JF：我记得很多年前，借到过一部Vertu Signature S，它确实漂亮，但科技发展太快了。
PP：是这样，现在的分析都只是事后诸葛，很可能不管是威图还是豪雅的决策者，我们都没有看到iPone带来的革命性变化。没有人预料到那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从技术的角度来看，每个人都希望这个市场能够稳定下来。如果期望实现，那么肯定会有足够的空间来开发一个由工艺和情感驱动的产品市场。但没有人看到有另一场革命即将来临，这就是杀死这项业务的原因。

JF:豪雅实验性的制表又是什么情况呢？比如高频手表，磁力擒纵等实验。
PP: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在那时候，豪雅成功地向腕表爱好者出售了一些产品，这些人可能对品牌并没有明确的兴趣只是被产品吸引，同时豪雅也成功地在不同的领域发挥影响力。那段时间是整个行业的好年景。我不确定今天是否还有那样的机会，我的意思是V4是个很有创意的作品，它的潜力无限，但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JF:公司可以负担得起这样的实验，然后看看市场的接受情况再做定夺。
PP：2005年我加入豪雅时只是个行业新人。那时我遇见了让•克里斯托夫•巴宾（Jean-Christophe Babin，豪雅前CEO），他激发了我加入豪雅的愿望。我认为豪雅是一家很好的公司，产品跨越奢侈品和运动领域。让•克里斯托夫很酷，他的工作方式不刻板但又非常专业，这可能是经营企业的正确方式。正是这些因素说服我加入了豪雅，我所看到的豪雅是一家年复一年迎接不同挑战的公司，尽管经历了像金融危机那样起伏不定的艰难时刻，但公司仍在持续发展。
Apple Watch Series 3 Edition 陶瓷款 (左) and Apple Watch 爱马仕定制款 (右)

JF：然后苹果的机会出现了。
PP：这里确实有故事可讲。当我签下苹果的合约时，我接到了一份来自老牌表厂的工作邀约，但我决定去苹果，而苹果在开始之前并没有说我将要做些什么。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签一份除了薪水和头衔之外不知具体内容的合同。苹果只是说，这是一个特别的项目。事情就是这样，但这很酷，正是我想要的。这是一种信念的飞跃。我记得我的朋友对我说，"帕特里克，薪水是很高，但你确定吗，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后来他们告诉我工作任务是制造一款表，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工作的内容就是全力推出苹果手表。我在库比蒂诺工作，与一个在不同部门之间跨组织工作的小团队合作。Apple非常有条理，那里不乏人才，但那一年我属于一个由来自时尚界奢侈品行业的人领导的团队，在那小团队里，我是唯一一个来自钟表业的人。

这种情况让我惊讶，我原以为他们已经从钟表业招募了人才。任何其他公司在想要推出一款手表时，都会招募来自钟表业的高级管理人员，但苹果没有这样做。他们说用不着这样，我们只是制作一款苹果产品。在我们参与之前，它仅仅是苹果的产品。
经典路德维格万年历腕表复刻版

JF：这段工作经历让你获益最大的是什么？
PP：我在那工作时有件事确实让我着迷：苹果公司能够迅速分析他们在做的事，从零开始去认识事物。它不关心谁说了什么，而是去认识事物，甚至是在发布之后也采取同样的态度，并快速地适应、调整。说实话，当我离开豪雅时，部分理由是想在一个更具理性的环境中工作。我看到过一些不合理的决定，某种程度上我喜欢这种方式，我的意思是说，我认为纯粹的奢侈品可以像艺术一样，你可以听从于感情，可以给予感情更多的空间，而不是像在处理银行业务时更具理性。我喜欢这种情感表露的时刻，但我很高兴能够加入一家90%属于理性，10%属于情感的公司。

JF：奢侈品所蕴含的感觉是由情感激发的，这是将有趣的东西注入对象的一种创造性方式。
PP：确实如此。但是你可以兼顾，我坚信这一点，这也是创造性过程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举个例子，这是我从苹果学到的。苹果手表有两种尺寸，38毫米和42毫米。尺寸很难再小于38毫米，因为那样的话，屏幕就太小了。我不知道现在乔纳森•伊夫（Jony Ive，苹果设计总监）是如何处理尺寸的问题，但是据我所知，那段时间他们搜集了大量的人体数据去分析人类手腕的特殊性。这听起来是很基础的工作，但是在钟表业可曾这样做过？
雅典表时间三部曲之开普勒天文表，1992年推出

JF：我能肯定，绝对没有。
PP：这让我大开眼界。我突然想起产品委员会多年来和我们的谈话……不错，恩，我能试戴它吗？哦，你的手腕比我的细。我们能让它再小1毫米吗，能让它更大一点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哈哈……

JF：雅典表有着丰富的传统。简单来说，罗尔夫‧施奈德（Rolf Schnyder，雅典前CEO）之前和之后，雅典表呈现出不同的面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公司。你如何让雅典表的不同部门互相交流？
PP：我坚信我们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是超过170年历史伟大事业的延续（雅典表创立于1846年）。罗尔夫的部分遗产表现为对生产过程的高度关注。大量投资于制造、非常具有创新性。钟表业的每个人都在谈论创新，但我认为罗尔夫独特之处在于他的创新方式与此前不同，同时要认识到，创新贯穿始终，不管是罗尔夫之前或之后。但罗尔夫能够推出一些令人惊叹的产品，他也在公司中灌输了一种源自于他个性的信念，那就是勇敢与无畏。

我认为这仍然是公司文化的一部分，这很有趣，因为你会发现有些公司的心态比我们更自负。一方面是大胆，一方面是谦逊，理论上它们是相互冲突的，但在雅典表，这两种心态却和谐并存。
已故的罗尔夫·施耐德，于1983年收购雅典，他见证了初代奇想系列的推出

我继承了一些东西，一个是我们的基础研发，这不仅仅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而且在未来的5年、10年，都会持续投入。第二，我们如何确保让已经拥有的东西得到持续发展，比如奇想系列（Freak）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Freak Vision是Freak演进的成功作品。它能否加载自动上链模块，是否可以让它变得更薄一些；我们如何确保自己始终在进步，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这些问题都得考虑。

最近我与我们的创新主管进行了一次谈话，具体内容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他解释了两次，我仍然不明白，于是厚着脸皮第三次问他，我说，斯蒂芬，你成功的机率有多大？他说，大概50%。我说好，你告诉我的是，你有50%的机会在钟表业内作出一些革命性的变化，他说，帕特里克，革命这个词太大了。我回答说，你所描述的构想是手表某些关键技术方面的一次重大飞跃，这将是一次真正的革命。他说好吧，但你知道，成功的概率只有50%。我看好这个项目，所以我们在全力推进。每次我看到他时，我都会问一声，进度怎样了。对我来说50%听起来就是100%。
雅典表Marine Torpilleur Military

JF:我们前面谈过豪雅开展的疯狂试验，在那段时间，卡地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比如他们推出的ID1和ID2。但并没有多少公司留下来去试图在机械解决方案中创造真正的范式转变。不过，雅典表现在仍然非常积极地参与这种研究。
PP：消费者正在改变，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竞争方式。这会开辟很多新的机会。但是，如果有一件事我必须坚信的话，那就是我认为手表的某些方面可以得到显著的改善，这种认识可能和我在苹果公司度过的岁月有关。你可以设计一些非常复杂的机芯，但对此关注的人只限于很小的范围。我坚信手表的4到5个重要部件可以改进，而且也会吸引新客户。我不能透露太多的信息。我要说的是，如果不是出于炫耀技巧的目的，那么基础研发仍然是值得深入钻研的。

JF：没错，我们看到的调速机构、擒纵机构、动力提供、动力传输，这些是关键所在。你现在看机械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300年前制表师制作的那些内部机械现在只有很少一部分被抛弃了。
PP：这就像一辆F1赛车，可以在它上面尝试一种新型刹车，一天或者10年后，这种刹车就可能适用于一辆普通的汽车……要创造那些真正的技术而不是玩花哨技巧，这很难，但它必须带来真正的好处。这听起来像是营销的说辞，但它对最终消费者而言是真正有益处的。我感到自豪的是，雅典表不是营销公司，我们不受营销驱动。雅典表首先是一家制造商，市场营销仅是为了扩展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而不是靠它推动整个公司。我坚信对于建立和销售奢侈品而言，这是一种现代化的模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更具价值，也必将有更多的消费者对之产生兴趣。
奇想系列通过不停走动持续旋转的机芯来显示时间

JF：很显然奇想系列就是你的F1。
PP：绝对是这样，它也是雅典表伟大的形象大使。作为一种吸引那些可能刚刚开始对机械制表感兴趣的人的方式，或者是之前从未想过它的方式，奇想系列就是F1赛车，或者保时捷911。911在保时捷的销量中只占到很小的一部分，但911代表了保时捷。名声、历史以及随着时间推移所展现出来的内容都非常棒。现在，我看到了奇想系列更多的潜力，这就是我们今年已经开始做的事情。你应该期待看到更多的奇想系列作品，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它将会以令人惊叹的面貌出现。

我们一直致力于改造和恢复其他的系列，Marine Torpilleur Military是一个成功的案例，我们在这款腕表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潜水系列是一个伟大的产品，它现在只需要进化。至于奇想系列和经理人系列，它们同样充满希望。我把它们放在一起谈论是因为，对我来说，它们更具现代性，是品牌现代气质的一个缩影。我今天戴的Freak Out表现很好，第一代Vision也正在推出。

事实上，钟表品牌的当代制表是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在这个领域可以谈论得更深入。

注：本文作者为hodinkee记者杰克•福斯特（Jack Forster），访谈提供了一些有趣的信息，表尚往来全文编译，仅供同好参考。